我,冥思,彷彿聽到了回應的聲音。
 
在這裡,我與大部分的朋友,及少部分的病患,絮絮叨叨地對話著。一個人的一生中,能夠遇見一個用心愛她,或是一個值得她用心去愛的人,她的人生是幸福的。
 
大姑,去年剛剛過完她的六十大壽,家人的賀禮之一是身體健檢;但是,很意外的發現,大姑竟然罹患了大腸癌。大姑的生活頓時陷入一片漆黑的世界,失去了光明,剩下的只有怨怒、挫折與自憐。一向充滿自信、個性獨立的大姑,一下子突如其來的命運轉折,似乎將她推入無底的深淵。對週遭的人來說,無助的她不免成為負擔,尤其是大姑丈。
 
「為什麼是我?」大姑常埋怨著,她內心有著吐不盡的憤恨。然而,不論她如何的傷心、怨尤或祈求,她心裡非常明白,她得到大腸癌是一個無可改變的事實。大姑曾經擁有的樂觀進取,如今已被消沉的意志所取代;挫折與哀怨,在她接下來的生活中每日重複的上演著。
 
大姑丈是位陸軍軍官,不忍見大姑自暴自棄,決心要幫他重拾原有的信心,再次成為一個自信獨立的人。大姑丈身為軍人,雖知道該如何面對如此繁複艱難的情境,但他更明白這是他一生中從未經歷過的最艱鉅挑戰。經過雙方的一段努力後,大姑終於準備好過像以往正常的生活,但檢察、服藥、化療等後遺症是她重新出發首先要面對的問題,一想起這些,她總是不禁打了個冷顫。於是大姑丈總是親自接送就醫,即使大姑丈的工作單位相距甚遠,他還是願意這麼做。之後,每天都可以看到穿著軍服的大姑丈,拎著一只公事包,陪著大姑在醫院間往返。
 
生病的人心思特別靈敏,大姑丈也總是特別的關心。他告訴大姑怎樣靠著醫師的指示和自己的常識,來讓大腸子得到清淨和光明。大姑丈也幫大姑與醫師、護理師熟識,請他們多照顧大姑。在大家的細心關懷下,即使生活種種的不如意和不方便,大姑的臉上也漸漸露出了笑容。
 
這樣的陪伴既費時也費力,但大姑丈相信,有一天大姑的病終能痊癒。在他心中,大姑曾是不畏挑戰、從不輕言放棄的人,現在的她仍是一樣,不會被大腸癌打敗。信心逐漸恢復的大姑決定要力戰病魔。
 
一個早晨,大姑準備好要回診,他緊緊地握住姑丈的手─這些日子來一直是她就醫的伙伴、丈夫和摯友。大姑的眼裡閃亮著感激的淚水說:「辛苦您了,在我最艱困的日子裡,有您誠摯、耐心和愛心的陪伴。今天起,我可以獨立就診。你不要再繞路趕時間上班。」大姑向大姑丈道別,這是他們第一次分道揚鑣。終於,她做到了!過去的她,似乎回來了!
 
門診室裡的醫師笑著對大姑說:「我真羨慕妳哪!」近來聽慣了這句話,大姑不以為意,心裡想著:這世上大概只有醫師會安慰一個在過去幾年為了尋找活著勇氣而掙扎的大腸癌病患。這一天,大姑心血來潮,好奇的問道:「為什麼最近都聽您這麼說?」醫師回答:「能夠像妳一樣受到如此無微不至的愛護與照顧,是一件很美好的事。」大姑不明白,護理師接著說:「每天都有一位穿著軍服的軍官,站在轉角看著妳走進門來再離開。你真是個幸福的人。」這時,大姑那麼堅強的眼睛終於無法抵抗模糊…。
 
愛─黑暗中的明燈
 
誠如醫護所說的,大姑是幸福的,而且是非常幸福的,因為他得到了比大腸癌痊癒更令人感動的無價禮物─無須眼見為憑的禮物,因為她的心深深地感受到了。
 
精誠所至,金石為開。一個頓時陷於不幸的人,最需要的就是愛,透過愛與關懷,可引導她屏除消極的情緒,不要往不好的方面鑽牛角尖;使她的心靈因朝積極的方向思考而復活,從而在絕望中找到希望,逐漸走出哀怨悲嘆的陰霾,重拾對生命的熱愛與信心。社會上許多身心遭遇變故的人,常因受到身邊的親人冷落或遺棄而走上絕路。我有一位乾姐姐,她在訂婚後不久發現罹患大腸癌,遭到無情的退婚;在身心受到雙重打擊的同時,家人又因事業不順無暇多加照顧,最後走上絕路,令人不勝唏噓。
 
當有人處於困厄或面臨大災難時,我們應該鼓勵他們將人生寄託於希望;而唯有給予他們愛與關懷,才能讓他們從絕望的谷底中爬上來,重新找到生命的力量,看到未來的希望。我的大姑,在突然罹患大腸癌陷入痛苦的深淵後,不但沒有受到冷漠的對待,反而受到丈夫更多的愛與呵護,一步一步地走出創傷的陰影,最後回到了幸福的生活。
 
我在這裡,寫下紀錄,寫下一篇愛的故事。而我與大腸癌,進行這趟長遠的旅程,由艱澀開始,在這迷宮裡找尋出口,其過程,並非哀悽慘澹,而將會是我體驗,成為另一種奔放與昇華的經歷。
 
愛,是黑暗中的明燈;愛,「腸」使黑暗出現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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